张中华 -- 所谓教育就是故事

张中华/作

从高三下到初一，不止一个同事恭喜我说，这么多年的老教师，又教初一小孩，可以不用备课了，拿起课本就能讲啊！是吗？我不置可否。   

说句脸红的话——不在其位，却谋其政——我常常在想，上课的目的是什么，教师的本质是什么，教育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为此，我常常陷入困惑与苦恼。

我想起了那些教过我的留在我生命中的老师——小学的田老师，初中的项班主任和岳老师，高中的张老师。有一次，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刹那，我回头，脱口而出“田老师”，刹那间，记忆中的画面纷至沓来。田老师愣了一下，很茫然，似乎想不起我是谁。是呀，快30年了！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尴尬地热情地自我介绍，絮絮叨叨地讲了他的许多事情，在哩哩啦啦的陈述中，温暖亲近的感觉一如从前！田老师只是我的小学老师，他没有什么高深的知识，我不记得他的哪节课让我至今难忘；我记得的只是他朴素的为人和给我作文的美丽的批语。

走在我生命里的老师大抵都是如此，以他们魅力的人格让我残缺的记忆永不凋零，记忆之花为他们而盛开，满园飘香！大千世界，行走于红尘，认识很多人做过很多事，但留在生命里的，有很深的交集的，也就是那几个，珍贵啊！

以我现在较为成熟的心理来看教师:教师是普通的人，是有诸多缺点的人，是为了一些利益也会争取争夺的人；不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不是什么蜡烛人梯；不是集各种职业和能力于一身的能人。不要把教师托举和架空，要放下来，放在人间和现实的土壤里。

我做了教师，也做了多年。我想，我若能在某个孩子的生命里停留过，肯定也不是我的课有多精彩！是我，一个人，一个姐姐或母亲，跟那个孩子，也是一个人，有过私交，有过两个人的故事，美丽或残忍的故事，一定是的！

就在上学期，我揍过一个初一的小男孩！你说我有多二吧！在现在这种教育的大环境下！我是顶风作案我是引火烧身！他的家长给班主任打电话说要到教育局去告发我。那阶段，我也是一个受伤害的人，脆弱迷茫的心不断地问自己问QQ群里:教育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善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可是我敢说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在我有了闺女之后，我对自己说，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别人的孩子，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而且，在“体罚”事件之前或者之后吧，我已经记不清了，我给了一个女孩100元钱。我是很二吧？那女孩和男孩同一班级，都是大头班。你说我到底是恶还是善？多么悖论的行为！

那天傍晚，我在办公室等待晚自习。那女孩苦着脸进来，说，老师，我饿，我没钱吃饭。我毫不犹豫地从包里掏出100，递到她手里，我分明看到她惊讶的眼神张大的嘴巴。我只是嘱咐她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让老师和同学知道，我不想刻意地成为一个别人口中的好人，我只想凭自己的能力和对教育的解读默默关心一个孩子，默默做我自己！

我了解那个女孩，她跟我借卫生纸，借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借10元8元的小钱——但是很讲信誉，有借有还——她缺少爱和自尊，内心空虚，没有方向，但从根本上，我给不了！拿到那笔钱之后，她依然骂人打架说脏话课堂上睡觉！依然故我没有丝毫改变。我没有失望，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我不奢望100元能拯救一个人！那样太愚蠢！她的表现在我的意料之中，也让我心安理得！我常常想到我看过的周冲的小说《不良少女杨纸》。

再说那小男孩，在半个月前的一次课上，在大家都安静地看《窗边的小豆豆》时，在他屁股底下坐上葫芦时，我走过去，声音低低地问他，从小到大，有没有过什么令你难忘的事？他想了想，表情很不自然地说，老师就是跟你打架那次，我很后悔。我的心“咚”地震了一下，我说我打了你呀！他快速地说我也骂了你呀，而且是我不对，逼得你才动手，你是怕我学坏啊！他低下了头，不再说话。我无言，赶紧走开了，我怕他看见我眼里的泪光。

可怜的可爱的孩子！所有有问题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有问题的家庭——他父母离异，他是三代人里的独苗，既缺爱又被滥爱，据说有一次因为某事被不知轻重的小学老师罚站一天，生了病。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父亲拿着铁锹到学校大闹一场，从那以后，便无人再管，也无人敢管，他像温室里一棵疯长的树。而学校以升学率以中考高考为目的带有强烈功利性的粗糙的明哲保身无关痛痒的教育，对此是无能为力的。

这两个孩子，我预知不到他们将来的命运——那个男孩，已经辍学了，前不久，我在沙城大街上看见他，不！是他看见我，喊我，我才辨认出他。他戴着口罩，依旧瘦小干枯，他说，无事可做，跟朋友瞎逛呗！我只有祝福和希望，希望他们好，起码能恋爱结婚生儿育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我那些迷惘和困惑还在，只是我不刻意去想，去想就很难受，好像一个人很想往前走，却看不到出路和光明。我尽可能投入时间和精力备好每一节课，不辜负“教师”的称呼；我重复性地工作着，和一个又一个孩子发生着不同的故事；我读书写字，任性地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回首向来萧瑟处，可能也无风雨也无晴吧！

修改于2018年11月13日。